汽车经过五六个小时的颠簸，终于驶进了上杭——这块闽西境内红土地。我们到达的第一站是位于福建省上杭县古田镇的古田会议会址。

远远望去，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古田会议永放光芒”八个鲜红大字。渐行渐近，展现在我们面前的，是一座非常普通的民居——我们再熟悉不过的单层四合式院落，坐东向西，砖瓦结构，建筑风格老实本分，客家地方特色浓郁，就像是阔别多年的自家老屋，很让人产生一种宾至如归的感觉。院子后面是莽莽苍苍、郁郁葱葱的梅花山，门前是一片开阔的田园，再前是一溪碧水如练，缭绕田舍，叮咚流淌。

整个院子占地约近千平米，设置了前后厅和左右厢房，结构完备对称，飞檐斗角，雕梁画栋，古香古色。装饰繁华、工艺考究的庞大神龛，绘制了龙凤呈祥之类彩色图案的横梁、天花板，用圆滑光溜的鹅卵石铺成的天井，都说明这里曾是大姓人家的家居住所。据说，会址内的陈设都是根据有关文献资料记载和老同志的回忆来摆弄，完整地恢复了旧时风貌。中央正厅是当年的会场。主席台设在厅子北边，墙上自上而下依次悬挂着：写着“中国共产党红军第四军第九次代表大会”字样的会标，中国共产党党旗，马克思、列宁画像和一块黑板。四根柱子上张贴着“中国共产党万岁”、“反对机会主义”、“反对冒险主义”这些的标语。厅子里摆放着几十张老式桌凳。

门前的牌匾表明了院子的“身世”：会址原是本地人家的宗族祠堂——廖氏宗祠，名为万源祠，建于清朝道光二十八年（1848年）；辛亥革命后在此创办“和声小学”，红四军进驻古田后改名为“曙光小学”；1961年，被国务院列为首批国家级重点文物保护单位。

在会址陈列室，我们看到，在1929年6月至12月的短短半年里，红四军接二连三地召开了三次党代会。走进古田会址，仿佛走进了烽火连天的峥嵘岁月——历史在1929年和毛泽东开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玩笑。当时的红四军是个“大杂烩”，有目不识丁的农民，有粗野强蛮的小军阀，有油条气十足的旧军人，有小算盘打得“嗒嗒”响的小资产阶级，还有国民党起义官兵……素质参差不齐，莠麦不分，鱼龙混杂，一些问题隐隐约约地暴露出来了。

毛泽东是先知先觉者，敏感地觉察到“风起于青萍之末”，意识到必将“盛怒于土囊之口”。他开始动真格了，想利用红四军第七次党代会这把“手术刀”，切除侵蚀红四军躯体的“疮疥之患”。或许是打不破“阳春白雪曲高和寡”、“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千年魔咒，或许是印证了“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劳其心智，苦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的孟子语录，在龙岩举行的这次会议上，红四军中“如鸡鹜群中矫然一鹤”的大秀才毛泽东很是受伤，意外地在前委书记的选举中落败，未能连任（陈毅当选任前委书记）。党中央的一纸公文，毛泽东不得不赴蛟洋“养病”，无奈地告别了自己一手创建的红四军。

在没有毛泽东的日子里，红四军处在一片凄风苦雨之中。先是，成堆的问题摆在新一届前委面前：单纯军事观点、流寇思想、极端民主化、绝对平均主义、军阀主义、打进城去享清福等错误思潮滋长蔓延，侮辱党代表、打骂士兵、放纵部下、请吃请喝、虐待俘虏、枪毙逃兵、赌钱嫖娼、滋事扰民的恶劣现象屡屡发生。接着，红四军的第八次党代会上，主要领导争得脸红脖子粗，会议无果而终。“屋漏又遭连夜雨，船迟偏遇打头风”。更糟的是，为了反击国民党“会剿”，红四军两次孤军深入，冒险挺进，猛冲猛打，结果是以卵击石，一败涂地，损失兵力三分之一。其时，红四军内部矛盾越积越重，统帅心中“一团乱麻”，官兵们成了“一盘散沙”，那日子真是难挨！

“青山遮不住，毕竟东流去。”飒爽的秋风送来了中共中央的“九月来信”，又一次把一代雄才推上了时代大潮的风口浪尖（同年9月，传来了《中共中央给红四军前委的指示信》）。来信诲语谆谆，指示红四军全体指战员要维护朱德、毛泽东的领导，并“钦点”毛泽东仍为前委书记。12月28日，在党中央的授意下，红四军在古田召开了党的第九次会议。会上，毛泽东系统、详细地阐述了自己的党建与军建思想：加强党的思想、政治和组织建设，反对极端民主化和左、右两种错误倾向，坚持集中指导下的民主；确立了党指挥枪，党对军队的绝对领导，军事为政治服务。会议通过毛泽东亲自起草的《古田会议决议》，选举了毛泽东、朱德、陈毅、林彪、罗荣桓、谭震林等人为前委委员，毛泽东为书记。

先进的理论一旦为人们所掌握，就会变成了强大的武器，就会迸发出无穷的威力。古田会议后，红四军声东击西，神出鬼没，打得国民党军队找不着北，让蒋介石“赔了夫人又折兵”，不仅闽、粤、赣“三省会剿”泡成一锅汤，还倒贴了广昌、宁都、乐安、永丰等地。红四军取得了一系列重大胜利，一气呵成地实现了“汀洲整编”，为后面的四次“反围剿”的胜利以及中国革命成功，奠定可靠的政治、理论和军事基础。在那激情燃烧的岁月里，才华横溢的毛泽东豪情天纵，诗兴勃发，吟唱出许多脍炙人口的诗篇。其中最著名莫过于《采桑子•重阳》：“人生易老天难老，岁岁重阳。今又重阳，战地黄花分外香。一年一度秋风劲，不似春光。胜似春光，廖廓江天万里霜。”

流连在会址里，抚今追昔，我似乎看到了毛泽东离开红四军时那远去的孤独背影，隐隐感到当年毛泽东“塞上长城空自许”难以言表的悲凉心境和刻骨痛楚；时隔多年，睹物兴情，我们还是可以想见古田会议上的毛泽东，一副坚毅的神情，一口浓浓的湘音，字字铿铿锵锵，句句掷地有声，分析鞭辟入里，见解入木三分。

在古田还有一个特别的去处——协成店，毛泽东《星星之火可以燎原》的写作旧址。它是上杭白砂进步商人傅光书于1922年兴建的两层小楼，距会址仅有百米之遥，当时红四军第一纵队司令部设于此地。古田会议之前，黑云压城，风雨如晦，一种“红旗到底能打多久”悲观消极情绪弥漫在红四军中。时任前委委员的林彪也倍感长夜漫漫，前路崎岖，内心的焦躁、悲戚与惶惑无法排解，于是写了一封信向毛泽东诉说。古田会议之后，毛泽东住在协成店底层左厢房，在这里回给林彪一封长信。毛泽东总揽全局，高瞻远瞩，在信中说，坚信“工农武装割据”的星星之火，势必形成燎原之势，革命高潮的到来将是没有疑义的。后来这封信以长篇通讯形式发表在红四军的内刊上，这就是著名的鸿篇巨制《星星之火，可以燎原》。此外，我们还参观了会址附近的红四军司令部旧址和政治部旧址。

古田会址，这原本极为稀松平常的普通老屋，因为九十年前的那场特殊会议而名扬天下，已经成了中华民族心中的红色圣地。今天，正如音乐人向往维也纳金色大厅，伊斯兰人崇仰圣城耶鲁撒冷，基督教徒膜拜教廷梵帝冈，游人们怀着一种朝圣虔诚，如过江之鲫来了一拨走了一拨，走了一拨来了一拨。导游说，历任国家领导人都曾先后专程参加古田会址的纪念活动，中央心连心艺术团曾在会址前面的田野上搭建舞台举行新世纪首场演出。

古田会议，一块里程碑，彪炳史册，永著千秋。古田，中国革命之梦起飞的地方！古田，毛泽东在这里写下辉煌！汽车徐徐地离开了，回眸蓝天丽日下的古田会址，脑海里突然蹦出几个词儿：古田，红色的古田，英雄的古田，毛泽东的古田！

【作者简介】

杨才珍，男，1968年生，广东梅州兴宁人。曾任教中学19年，现供职政府部门。本性率真，崇尚自然，求真知，讲真话，干真事，做真人。空闲之余，嗜读书，好游玩，喜清谈，爱思索，偶将所岁见所闻所思所感涂抹成文字，故有少许散文、小说、杂谈、诗赋、碑记见诸报刊。